第一味 骨汤烫饭（13）

13.

推门冲进人生十二味的瞬间，蒋陌黎感觉自己头晕脑胀，就像全身的血都在刹那涌上了头顶。

耳畔有巨大的嗡鸣声，以至于她无法判断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声音在对着她的女儿嘶吼。

为什么梦梦会在这家餐馆里？

她无法自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只知道，如果不是她四处寻找的仔细，终于在路过这家餐馆的时候透过窗玻璃看见了她的女儿，她搞不好就又错过了，到现在还在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你把我女儿藏在你们店里想干什么？上次骗我三百块买一桶烫饭还不够，这次又想骗小孩子了是吧？我警告你，我们可是已经报警了！”

她当场冲上去，母兽护崽一样一把拽过段梦成，转身瞪住陆晓萱。

这个瞬间，好像有一些困惑，已经得到了解答，却有另一些困惑，不知该怎么解答才好。

“妈！您不要这样好不好！算我求您了！”

段梦成被她挡在身后，想解释，却被一把按回去。

“你别说话！回家我再好好收拾你的！”

蒋陌黎根本不想听见她发出任何声音，回头瞪了她一眼，又继续死死盯住陆晓萱。

“进来之前我已经把地址发过去了！我老公和警察也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想你一会儿要怎么解释！”

她瞪着陆晓萱的眼神，完全是在瞪与她抢夺女儿的仇敌。

陆晓萱无语良久，忽然有一点理解了陈歆。

“……没事儿，店里刚新装的安保系统，有二十四小时监控录像。”

看来这玩意儿起名叫“安保系统”，还是有道理的。

警察和段宇河在一刻钟左右之后陆续进门，查看了店里的监控录像，确认是段梦成自己来的人生十二味，而陆晓萱除了把孩子领进门，让孩子在店里呆着、给孩子喝了水吃了饭之外，什么也没做。

也没收孩子的钱。

段宇河脸上的表情就是两个字，尴尬。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们这……学校老师突然打电话说孩子不见了，没去上课，我们做父母的也是着急——”

他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就掏出手机，又问：“孩子一共花了多少钱？”

陆晓萱只好连连摆手：“不用的。她妈妈上次来就给多了。正好，我把多的退给你们吧。”

“这不合适，不合适！”段宇河更尴尬了，“今天给您添这么大麻烦，耽误您生意，还让您倒给我们钱——”

一旁冷着脸的蒋陌黎始终不肯低头，开口仍然是冲锋陷阵的架势：

“你跟她那么低声下气的干嘛？不就是吃了他们家一碗烫饭吗……没营养的垃圾食品，谁知道是不是用剩饭剩菜做的！”

“妈！”段梦成彻底急了，差点没垫脚跳起来捂亲妈的嘴。

段宇河也把手背在身后，拼命把蒋陌黎往后让。

这一家三口，平日里在家大概是什么模样，也能猜见个七七八八。

陆晓萱看着他们，不由无奈扯起唇角。

“其实，我那天是……听见您在电话里说孩子想吃烫饭，才特意给您做的。虽然我是个外人，说太多可能不合适，但孩子说想吃烫饭，也许有她的原因——”

她想了想，选择实话实说。

但蒋陌黎明显很抗拒，立刻仰着脸怼回来。

“你一个开店的，偷听客人打电话，还挺自豪了是吧！”

她似乎还嫌不够，干脆拽着段梦成的胳膊，把孩子拖到陆晓萱跟前来。

“能有什么原因？段梦成，你自己说吧，你为什么非要吃烫饭？那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你解释一下，省得又有人说我，不尊重孩子的感受，不给孩子说话的机会，是吧？”

就好像是在要这个孩子立刻选边站队一样。

到底是要妈妈，还是要别的什么人，只有一次机会，必须立刻决定，不能犯错。

“好了，可以了，带孩子回去了，别打扰人开店……”段宇河赶紧过来，拉起女儿就想逃离现场。

蒋陌黎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你别给我捣乱！”

她先把段宇河逼退三尺，再转回来，又把段梦成往前推了一步。

“你说，梦梦，说实话！”

段梦成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垂头站在她和陆晓萱中间，就像一只从巢中坠落的雏鸟，羽翼未丰，孤单又无助。

陆晓萱十分后悔。

蒋陌黎是如此争强好胜的人，一望即知，务必要站在正确的高地，维持绝对的权威，字典里永远没有“低头认错”这四个字。

她并不是真要女儿说实话，而只是要女儿开口证实她的完美无缺罢了。

这是蒋陌黎和段梦成母女之间的战争，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平息。

所以，陆晓萱知道她一句话也不能再说了，就连刚才那两句，也是要能当场吃回去才好。

别说她这个外人，就是段宇河这个丈夫、父亲，在其中，也毫无立足之地。

哪怕这战争看起来如此血腥残酷，从没有公平可言。

“段梦成，说话啊？你平时不跟着你爸一起，挺能说会道的吗？”蒋陌黎还在不断施压。

段梦成长久地低头沉默，又终于在沉默之后遽然暴起。

“我跟你说得着吗！反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觉得好的东西！连我和我爸，你也永远觉得不够好！”

她狠狠扔下这些话，闷头直接冲出人生十二味的大门，这回连书包也干脆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