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味 骨汤烫饭（2）

2.

家门口新开张的餐馆，似乎是叫人生十二味，装修不错，像是个讲究的模样，就是厨子有点奇怪：穿戴倒是齐整，衣服帽子都白白的，戴着口罩，怎么一副开门不想做生意只差没把客人往外赶的样子？既不端茶，也不倒水，连菜单都不递一份，就把客人晾在那儿半天。

就算新店开张菜单还没完全准备好，临时菜单总也得有一份吧？哪怕手写呢！

要不是她忙得不行懒得折腾，早就换地方走了。

蒋陌黎一手握着发烫的手机，一手拎着才刚打包好的饭菜，心里抱怨着，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小区名叫阳光新城，八万一平米的房价，当初是为了女儿段梦成的学区才咬牙买下的。

丈夫段宇河原本态度勉强，说这么高的价格，就算人生从此无风无浪也得做一辈子房奴，万一摊上事中年危机一把，那就彻底完了，非要被断供法拍不可，真到了那时候，还不得全家抱团跳楼？

可她还是发狠心坚持拿下了。为此有一阵和段宇河打得天崩地裂，要不是段宇河人怂脾气蔫，一听见“离婚”两个字原地秒跪，恐怕也没有什么后来了。

段宇河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除了长得帅，以及熟练掌握见势不对当场下跪死死抱住媳妇儿大腿的技术精髓之外。

当年谈恋爱的时候，蒋陌黎觉得这就是最大的好处，从此自己在家说一不二再也不受气，等真结了婚才恍然大悟，原来男人只有“样貌好”、“性格好”这两样优点，那也远远不够，气起人来一样把你往死里气。

十多年婚姻，她蒋陌黎已经从当年初入职场谁都可以随便使唤的蒋小妹变成了如今叱咤风云使唤手下十几号人的蒋经理，可段宇河竟然除了下跪技术愈发纯熟之外什么也没变，还在十年前那家公司，坐在同一个工位，顶着同样的职务，干同样的活，摸同样的鱼，下了班和同一拨人打同一款游戏……要不是随大溜好歹上涨了一点点的薪资标准和他人老珠黄以后额头上多出的褶子，蒋陌黎险些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重生穿越了。

挣钱挣钱没能力，家务家务不会做，样貌样貌也不似当年再没法跟一茬一茬新出炉的小鲜肉相提并论了，要再不会说几句好听话哄老婆开心，这种男人，要来何用？

每年同学聚会的时候，姐姐妹妹聚在一起，比孩子，比老公，比收入，比青春永驻，总有人恭维她：

“你们家段宇河多好呀，长得又帅，又疼老婆，赚钱少就少点呗，你自己能赚不就行了？自己能赚可比老公能赚靠谱多了！”

“对啊，男人嘛，又要长得帅，又要疼老婆，还要会赚钱，那要求太高了！又不是小说里的男主角，现实里哪有这么完美的人啊！”

蒋陌黎觉得这说得都不对。

凭什么她自己能赚就不能要求男人能赚呢？

凭什么要求一个男人长得帅、疼老婆、会赚钱，就是她要求太高了呢？

男人要求起女人来，可是一向既要又要还要的吧？

既然她这个女人可以既负责花容月貌又负责挣钱养家还得要生儿养女家务包干，凭什么她不能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她的丈夫？总不能是男人天生比女人低等，所以做不到女人能做到的事情吧？

岂不可笑。

小区绿化带里的蜿蜒小路上铺满了防滑且美观的细碎石子，蒋陌黎踩着她的八厘米细高跟把自己走出草上飞的气势。

她在快到自家楼下的时候，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

女儿笑容甜美的可爱照片在手机屏幕上展示了一分多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这个死孩子，也不知道又干什么去了，电话也不接。

最好是在乖乖上自习做作业把电话静音了。

不然一会儿有她好看！

蒋陌黎皱着眉头看手机屏幕，然后就着手机的棱角恶狠狠戳了一下自家单元一楼的电梯按钮。

女儿段梦成完美继承了她的智商和段宇河的长相，每当想起这一点，蒋陌黎就对段宇河这个金玉其表烂泥其中的家伙又多几分宽容——虽然，她自己长得也不错，但妈妈一个赛一个美人坯子就因为爸爸基因不好长太丑导致生下来的女儿没法看的眼前例，她可是在微信朋友圈里看过太多了。

就他们家段梦成这小瓷娃娃一样的眉眼，在人生的起跑线上已经赢过了大部分歪瓜裂枣的人类幼崽，只要严格把好教育关，确保不出生产事故，十年以后，必然又是新鲜出炉的人生赢家！

所以，段宇河对育儿这件事的贡献，止步在颜值层面也就可以了，绝不能让这个扶不上墙的在其他地方拖了女儿的后腿！

如是想着的蒋陌黎，在电梯“叮”的报站声中快步走出轿厢，打开自家的大门，看了一眼抱着手机在沙发上拉长成一条专心致志打游戏的丈夫段宇河，一瞬间，心头涌起给此人买个人寿保险的冲动。

她飞快地把客厅整个扫视了一遍，果然没有如期看见给女儿准备的换洗衣物。

早上出门前反复交代过用来给女儿装衣服的手提行李袋还软绵绵团在沙发上，是被人翻动过，但并没有任何东西装在里面的样子。

蒋陌黎只好把拎回家的打包饭菜扔进厨房，快步走进女儿的房间看了一眼。

只看一眼，天塌地陷。

房间里到处都是散落的衣服，床上摊开的，地上铺平的，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团在椅子上的毛毯、挂在台灯上的帽子和围巾……如果不是确认过丈夫的物种，蒋陌黎真的会怀疑还瘫在客厅沙发上假装无事发生的那一长条“玩意儿”是一只狗。

特别会拆家的那种。

“段！宇！河！”

蒋陌黎发出震动整个单元三十层楼的怒吼。

“我就跟你说我不会……咱们家收拾东西的事从来都是你做，有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按你说的找了一会儿，结果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它就越来越乱……那与其我把所有东西都弄乱了，还不如等你回来……不然你回头还得重新收拾，是不是更累你说——”

“你还狡辩？！”

“对不起！老婆！！我错了！！！”

客厅里，上一秒还在沙发上瘫得惬意瘫得闲适的男人，下一秒已经跪得标准跪得熟练。

只是还没忘了偷摸看两眼手机屏幕，按两下游戏技能按键。

“还玩？！”蒋陌黎不由自主又上一个八度。

段宇河轻车熟路，直接把手机藏到身后：“我这……下本呢，不能坑队友，你让我把这个BOSS打完了……我保证，接下来一个月都不玩了！”

游戏人物出招的音效声还不断从手机里传来，正是厮杀到最激烈时，伴随着队伍语音里传来的愤怒嘶吼：

“奶呢？干嘛呢！加血啊！！会不会？？”

段宇河脸上的表情很委屈，想看手机屏幕又不敢的样子像极了面前摆着一块鲜美牛排却因为没得到口令不敢大快朵颐只能拼命流口水的狗。

蒋陌黎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她转身自己把女儿的换洗衣物收拾好，装进行李袋里，然后径直走进厨房，开始给女儿打包晚餐。

那家小餐馆给的保温餐盒还挺好，放了这么久饭菜都还是热乎的。

就是只有一个大高桶，多少有些奇怪。

蒋陌黎把盒盖打开来一看，骤然愣住了。

是烫饭。

竟然是一桶烫饭。

虽然看起来也算有菜有肉有主食，可她竟然花了三百块钱，在一家看着装潢还挺讲究的餐馆里，买了一大桶烫饭？

到底是她太过于好骗，还是这年头骗钱真的没门槛？ 蒋陌黎彻底爆出一句国骂，扔下这桶价值三百元的烫饭，直接拎起给女儿的行李袋，摔门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