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味 骨汤烫饭（7）

7.

公司附近新开的餐馆，名叫人生十二味，看起来还挺高档的，竟然会卖骨汤烫饭。

就好像她那么努力地读书，考名校，也就只是为了在这样密密麻麻的格子间里加班到后半夜，做一根为公司燃烧自我的“耗材”罢了。

既让人意外，又理所当然。

赵恬在凌晨一点的月光下，跟着鱼群洄游一样的同事们走出公司大楼，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一眼朦胧月色。

那碗骨汤烫饭很好吃，莫名让她想起许久没回去的家，想起快一年没见到的母亲。

以至于，她才吃到一半的时候，竟然就忍不住哭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希望没有被老板和主厨当成疯子。

长久紧绷的疲倦融化在热腾腾的骨汤烫饭里，一些从来不敢泄漏，害怕反而会招来一顿训斥的辛苦，竟好像也就这样卸下了，不必再勉强背负。

只不过是一碗骨汤烫饭而已，竟然能有这样神奇的作用？

赵恬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感觉到后半夜的空气湿润又微冷。

自从工作以来，她就一直逃避回家，总借口工作很忙，匆忙挂断母亲的电话。

即便如此，母亲也经常会给她发来微信，问她在单位干的如何？有没有好好努力？得没得到领导赏识？有没有机会升职加薪？诸如此类。哪怕是最后一点稀缺的下班时间，也不忘叮嘱她，少玩，多学习，要自我提升。

母亲对她寄予厚望，赵恬当然是知道的。

可赵恬却觉得，母亲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密不透风地笼罩了她，让她痛苦，让她窒息。

她多想让母亲知道，她不是她想象中那个永远上进心十足永远不会断电缺油的机器女儿，也从来不想做那样一个女儿，她很普通很普通，会贪玩，会偷懒，渴望享受人生的闲适与惬意，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但她说不出口。

她不知道，当母亲发现她竟如此忤逆，竟还想拒绝实践母亲给她的人生规划时，会用怎样恐怖的表情看着她。

然后她吃到了那碗骨汤烫饭。

许多幼小时与母亲相处的记忆碎片，原本已被埋藏在心深处，遗忘了，竟又再次复苏过来，浮上眼前。

赵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只觉得从心里到胃里都暖暖的，好像忽然又有了许多力量和勇气，让她想回家了，想见到母亲，好好说说心里话。

夜晚的街道上，人已经越来越少。同事们开车的开车，打车的打车，陆陆续续消失了身影。

赵恬不由自主加快脚步，向着租住的小区走去。

路过人生十二味时，她下意识扭头多看了一眼。

就多看了这么一眼，她就看见一个人影竖在人生十二味的店招正前方。

街道两旁的路灯昏黄，赵恬只能依稀看出那应该是个男人的背影，个子高高的，身材倒是不错，但看不出年龄和样貌。

这样半夜孤零零一个站在别人的店门口一动不动的，是要干嘛呢？

总不能是饿急了找不到地方吃饭，只能干瞪着已经打烊的餐馆解个眼馋吧……

赵恬侧目经过，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这家店的老板和主厨都是女人。

虽然是年龄比她大的姐姐们，但万一被什么奇怪的男人盯上了……也还是很危险。

或许，等明天中午过来吃饭的时候，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店里的人，提醒她们注意安全？

反正她的确也还想再吃到这家店里的骨汤烫饭。

实在不行，她也还有一点她自己的能耐，总之要报上今天的“一饭之恩”。

如是想着的赵恬，悄悄掏出手机，对准男人的背影，留下一张轮廓模糊的照片，然后埋头愈发加快了回家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