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味 沔阳三蒸（3）

3.

“您好啊……您怎么来了？”

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赵恬甚至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直到正好在店里的陈歆凑过来问她：“这谁啊，你认识的？”

赵恬忽然察觉，她和她的母亲说话，竟然如同“外人”。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走进人生十二味，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像个在教室里打闹玩乐才一分钟没好好看书做题就被家长抓包的孩子。

赵母进了门，双手背在身后，像个来视察的领导一样，仰着头四处看了一圈。

“……什么人啊，检查卫生忘带红袖章了？”陈歆一向吐槽不留情面。

“……是我妈。”

这一秒，赵恬确实无地自容。

“不然，我带我妈去别处说话吧……她肯定是找我有事。”

她着实是鼓足了勇气，才敢向着母亲坐下的那个位置迈出一步。

才只一步，就听见熟悉的愤怒咆哮声。

“我说你怎么老不回家老不回家，下班时间也找不到你的人，原来你就在这儿给人当服务员呢？你就这么给你妈我长脸的！”

接下来，无外乎是“不务正业”、“没出息”、“不识好歹”、“养你白养了”、“早知道你就想给人端盘子花钱送你上什么大学”……诸如此类。

赵恬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全卡在喉管。

呼吸里有种熟悉的焦灼痛感，混杂着铁锈的气味，但她模糊地仍然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哎，您这位阿姨，大姐，把我这儿说得跟什么地方似的……别说小赵她不是我的员工，她就算真在我这儿端盘子又怎么了？堂堂正正，赚钱吃饭，怎么就丢人了？”陈歆这炮仗脾气，哪里管得住，就差没当场撸袖子。

赵母也不含糊，硬着脖子一句话怼回去。

“那你怎么不让你自己家姑娘过来端盘子呢？”

“我……你……”陈歆竟然被怼得一时语塞，“我女儿怎么没在我店里做过事？她是我女儿，当然要学会给家里做事了！只是没在这家新店做过而已嘛！那她现在还小，还要优先上学读书，只有寒暑假才能打工实习啊！”

哪能想，赵妈妈不愧是一辈子在体制内坐办公室的材料，一秒抓住重点，思路敏捷到位。

“你自己也知道说，你女儿是给家里做事了。怎么，你女儿当老板，我女儿端盘子？凭什么？！”

陈歆原地无语震惊180秒，干脆烦地一挥手。

“好好好，行行行，赵恬你以后不要来店里了，赶紧跟你妈回去！本来你在这儿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莫名其妙！”

赵恬这才终于回神，眼看形势如风卷残云，眨眼已经变成自己要被扫地出门。

“……晓萱姐！”赵恬扭头就往陆晓萱身边跑。

在人生十二味的日子虽然不长，却也已经足够赵恬透过现象看本质。陈歆虽然是金主妈妈，大事小事还得听陆晓萱的。

陆晓萱原本正在日常亲自备菜，被这一声“姐”叫的懵了一秒钟，抬头赵家这一对母女俩。

若是蒋陌黎和段梦成，一个是同龄姐妹，一个是小小少女，尚还可以说上两句，如今一个是阿姨一个是妹妹，又要怎么说。

陈歆已经是前车之鉴。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和办公室老阿姨斗智斗勇，多半没有好下场。

最终是懒洋洋靠在流理台边等看能不能蹭上一口新菜的高翊宸察言观色一轮回，突然开口。

“我们等的那个外卖打包，好了没有？时间快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敲了几下台面，一副很不满的催促模样，又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冲陆晓萱眨眼睛。

陆晓萱立刻会意，赶紧拿出一个打包袋，把预先准备的点心塞进去好几盒。

高翊宸左手拎起打包袋，右手直接拎起赵恬，“阿姨，小赵是跟我出来给同事们买会议餐的，我们还有工作要忙，就先回公司了。”说完，拔腿夺门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