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味 腊肉炒菜苔（13）

13.

但段宇河是真的有好好努力过的。

少说努力了一个月之久。

这次的项目提案，他做得格外认真，自信凭借他毕竟在公司这么多年无论对实际业务还是内部套路都了如指掌，一定可以在月底的项目会上力拔头筹一鸣惊人。

去参加项目会之前，他还特意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眺望了好一会儿外面繁华的城市景象，想象自己是已经进入竞技场排队序列了，心中甚至涌起前所未有的决心。

就是此刻，他就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一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成为老婆孩子最坚实的依靠。

虽然，幻想总是来得快，破灭得也快。

这个幻想，在同事拿着他认认真真做了一个月的项目提案，抢先一步上台宣讲的瞬间，就彻底碎成了一地残渣。

也不能算是完全一模一样就直接复制黏贴了他的项目提案吧，毕竟同事把他的想法包装得更为华丽了，连文案措辞也写得更犀利、更自信，还是付出了一些劳动的。

这个刚海归一年的QS100强小硕士甚至在宣讲之后主动点他的名，问他：“下一个是不是该段哥了？段哥这个月有提案要讲吗？”

瞬间引来全场大笑。

“老段啊，他哪有什么提案，这么麻烦的事情，不符合老段的风格。”

所有人都默认他段宇河是绝对不可能拿出什么提案的。

而他也，的确，不可能再拿一个一看就知道内核一模一样PPT还不如人家做的好看的东西出来厚着脸皮再讲一遍了。

人到中年，段宇河头一回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险恶，年轻后浪，是真的心狠手辣不在乎把他拍死在沙滩上。

“你什么时候把我做的提案拿过去的？”

他只能在散会以后这样问。

同事轻描淡写：“段哥，我的提案都是自己写的。同行嘛，想法撞了也常有。项目过会，本来比拼得就是个讲PPT，谁行谁上呗，反正不都是给公司创造价值？你可别乱说。”

段宇河笑得脸都白了。

有种深深的屈辱感和无力感，是他曾经无数次察觉，却始终不愿意察觉，所以一直在退让、在逃避的。

直到退进专属于他自己的墙角，再退无可退。

一个人的努力，期待，就是如此容易被剥夺。

段宇河在办公室里默默地坐了很久，坐到最后一个加班的同事也拎包走人了。

每个人离开之前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毕竟从来没见过他不准点打卡跑路的模样。

手机时不时就会震动一下，是蒋陌黎发消息来催他回家，追问他人在哪里，项目会结果怎样了。

段宇河一个字也不想回复。

没办法回复。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家面对妻子那张殷切期盼的脸。

夜色渐浓，公司大楼的灯也全熄灭了，段宇河仍然坐在自己的角落工位里，像是黑暗中唯一的一小团蜷缩的热量，孤独而遥远，与这个现实世界隔绝。

手机上又收到新的消息。

这一次，是游戏里的朋友在帮会群里叫他。

“帮主？你人呢？阵营战要开了啊？你还不上线？还打不打了？你不来谁指挥啊？！几百号人全等着你呢！快点上线啊！”

段宇河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阵呆。

没错，至少他还有游戏，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蒋陌黎一直不能理解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打游戏，他一直没有好好和蒋陌黎解释过，是因为觉得没办法解释。

蒋陌黎一向是能够从现实世界中获得正向反馈的人，职位，金钱，赞美，她在这个身边的世界里已经拥有太多太多。

可是他段宇河不一样。

他只有游戏，只有在游戏里，他才能做一个被尊重、被需要、被崇拜的人，才能有多少付出都必有回报。

至少，在游戏里，没人能这样轻而易举偷走他的指挥方案和他区服榜一的战力值。

段宇河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眼睛，按下语音发送键。

“你们先开组啊，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