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味 腊肉炒菜苔（4）

4.

“换赛道”，一个近年来各互联网职场人都挂在嘴边的热门词汇。有那么一瞬间，蒋陌黎也会想，把这个词儿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是不是过于毫不遮掩地暴露了“孩子产品化”的残酷本质。可紧接着，她又总忍不住会想，只要她这个产品经理干得好，能把这个产品做成大爆款，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上班闲暇摸鱼的时间里，她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以至于好几次同事喊她都恍惚没听见。

直到午休的时候，她第一次拨通了千挑万选的中介的联系电话。

蒋陌黎端坐在阳光斑驳的落地窗前，手中紧握着手机，耳边传来留学顾问毫无感情到机械的声音。阳光穿过透明到几乎不存在的玻璃，洒在她的脸上，映出岁月留下的世故圆熟，还有那份不易察觉的焦虑。她的眼神在专注和迷茫之间几次游移，好像正剖析一个未知的答案。

“我知道你们现在生意好得不得了，不缺我们这一个生源。”她的语气坚定，却又有些无力，“但这个费用实在是……也有点太贵了。不是我们出不起。是你怎么给我保证物有所值？”

电话那边的留学顾问发出一声早已见怪不怪的了然嗤笑。

“梦成妈妈，我看您也是诚心诚意来咨询的，我就也和您直话直说。现在来给孩子办留学的，都是打的移民的主意，这点留学的费用，跟全家拿海外身份的费用比，根本不值一提。当然也不是没有低成本出国的路子，那都需要您家孩子是特别能吃苦的大学霸，拿全奖，省吃俭用。不然，您考虑让孩子走考公这条路呢？考公也是越早开始规划越好，现在不出国的孩子考公是最好的出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头都要挤破，很卷的，您要等孩子上了大学才开始准备，就晚了，耽误了，根本来不及！我这边可以给您介绍我们隔壁部门做考公规划的靠谱顾问。您仔细考虑一下呢？”

中介顾问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连换气都不太换的，仿佛一个营销AI机器人。

蒋陌黎听着听着，已经完全思绪涣散，无法集中注意力。

一些自己当年大学毕业，意气风发，第一次参加校招就被好几家企业抢着要，之后也是努力就有回报一路走到今天，做收入体面金领丽人的碎片画面飞快在脑海中闪过。蒋陌黎忽然觉得恐慌。她的人生经验，好像已经和眼下的世界完全剥离，成了没有任何用处的垃圾。

生平头一次，她竟然不知道、不自信怎么给她的女儿安排人生，才是最好的人生。

“那你怎么知道你肯定是对的呢？万一你这一套其实才是错的——”

自从那天争吵之后，段宇河说过的话就不断在她脑海里盘桓浮现，直到这一刻，放大到极致，崩断了脑海里某根隐藏的弦。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且剧烈的腹痛。

蒋陌黎条件反射捂住自己的肚子，脸色瞬间苍白。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断留学中介电话的。

她尝试了好几次，想自己站起来，但发现根本做不到，疼痛让她不得不弯下腰。

心跳不断加速的时候，脑海中涌现出种种不安的念头。

“段宇河，我觉得我不太好……”匆忙之间，她把电话拨给了段宇河，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慌，“我得去医院。”

她强忍着疼痛，让同事帮她请了病假，叫了救护车。

医院急诊室忙碌且杂乱。医生被口罩遮去大半的表情更是严肃，莫名就让人感到害怕。

“你需要立即休假，少操心，少劳作，好好保胎。现在的状况，孩子很危险。”

“现在就开始休产假？不行！”

蒋陌黎脱口而出。

紧接着，她的心就沉了下来。

她怎么能现在休假呢。

梦梦，肚子里这个，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乃至这整个家，全指着她一个人。如果她歇下了……会是个什么光景，她根本不敢想。

医生似乎还在说着些什么，蒋陌黎坐在那里，眼神呆滞，一个字也再听不进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