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味 腊肉炒菜苔（6）

6.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之后，陆晓萱熄灭了大部分明亮灯火，只留下流理台附近的一豆柔光，开始做打烊前最后的清洁整理工作。

高翊宸一直在角落最不起眼的卡座等着，看见她忙完手上最后一道活，才走过来，在流理台前的高脚座椅上坐下。

“怎么样，你今天给别人试吃的菜，有没有我的份？”

五官英气的脸上挂着一点狡黠的谄媚，还有一些，倒是真的饿了的样子。

“……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陆晓萱无语至极，只好又单拿出一只自用的精致小锅，放下刚好一人份的食材，“我要就看得下去呢？你饿死又不关我事。”她一边做菜，一边头也不回地和高翊宸说话。

高翊宸在她身后笑得奸计得逞。

“你这么有职业道德的大厨，我赌你不会。”

“别以为你很了解我。你这种故意拖到人打烊了才跑来非要点单的，就算是客人，也不讨店里人喜欢。”

陆晓萱把炒好的菜装进餐盘，又给他配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

腊肉的鲜香烹到刚好，激发出菜苔清爽的鲜美。

高翊宸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口。

“你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不考虑去大店挣高薪？”

“怎么，高总瞧不起小餐馆？”陆晓萱不由一笑，“我喜欢清净。”

高翊宸筷子不停，一顿狂炫，丝毫不在乎霸总精英人设该有的吃相。

“那不然，给你自己的餐馆申请米其林评星级啊，把自己的品牌做大做强。”

“我是个厨子，厨子只做菜，不会做大做强。”陆晓萱摇头。

“可是你这样，埋没在一个社区小餐馆里，不觉得可惜吗？”高翊宸放下筷子。

“有什么可惜的，我只管做菜，让客人吃的开心满意，就不可惜。”陆晓萱拿走他用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机，又给他倒了杯热茶。

茶是私家配制的梅子普洱，入口回甘，去油，消食。

高翊宸一时怀疑，她是故意给自己配这个茶的。

毕竟天已经快被他聊死了。

“我也没说你现在这样不好，我就是觉得，还可以更好。”他只能努力继续话题。

“对，你要你觉得，不要我觉得。”

陆晓萱始终微笑委婉，吐槽精准，毫不留情。

“我是个做中餐的，也没想过大富大贵成名成家，米其林什么的，我不在意。我个人，也不觉得一些评上了米其林星级的餐馆就真有什么特别好的。说到底，做菜，是做给客人吃的，不是做来评星的。”

她终于稍稍打开话匣，多说了两句。

高翊宸觉得自己立刻捕捉到了。

“你很讨厌米其林餐馆？有故事？”

陆晓萱忙碌不停的手忽然一顿。

她抬眼看了看高翊宸，随即意味不明地轻轻嗤笑了一声。

“人活几十年，谁没点儿自己的故事呢。但交浅言深，人生大忌，倒也不必。”

言外之意就是说和高翊宸不熟，说不着。

她甚至把高翊宸没喝完的半杯茶也收走了，动作麻利，丝毫不掩藏关门送客的意思。

“……我看你平时对别的客人，包括对那个之前莫名其妙就打上门来跟你大吵大闹的蒋女士，都很客气、很温柔啊！怎么一到我这儿，你就总是横眉冷对的？”

高翊宸只好笑着站起身。

“怎么，难道我比其他人都特别啊？”

“你要和别的客人一样的待遇啊。那给饭钱吧。”陆晓萱眼皮也没眨一下，向他伸出手，“你从第一次进门，就躺在地上耍赖，然后又是威胁要闹事，又是要吃免费餐的，你不特别谁特别？”

“好好好，算我错了，我不打听你以前的事了，再也不打听了，这样可以了吧。”高翊宸只能举双手投降。

他起身走到餐馆大门口，犹豫片刻，转回头。

“但我之前说的，你还是考虑一下呗，赚钱和做菜不矛盾，可以兼得的。”

陆晓萱直接挥了挥手，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直到送客的清脆铃声传来，她才抬起头，盯着高翊宸背影消失的方向，微微皱眉。

窗外夜空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心事与秘密。

陆晓萱愣了一会儿神，拿起手机，拨通了陈歆的电话。